追忆盛中国先生——“你的琴声燃烧着千山万壑”
文:李民铎
听到了盛中国去世的消息,我沉痛万分。
盛中国不但是我国最有天才,最杰出的小提琴家之一,更重要的是他善良、正直、朴实,有一颗光明的心。我们都永远想念他。永远,永远!
1960年我们一起去莫斯科音乐院读书,当时我的身体和手都有大问题,没有朋友们最真诚的帮助、最温暖的友谊,我不知道怎么能活到今天。
由于我有一段时间与盛中国住在同一间屋子,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。
我们二人的床头对床头,当中放一个唱机,每天晚上我们不听德巴尔苐、卡拉斯、斯特瓦诺、马里沃·兰萨、琪里、克莱本、克莱斯勒是不睡觉的。
我喜欢听他拉琴,他也喜欢我弹琴,他和林耀基老学我弹“幻想诐洛乃兹”的样子,他们二人说我怪,“弹琴那么有味道,怎么吃东西品味那么差。”我和刘诗昆,他俩,四人轮流做饭,他们都说我做的难吃,每次老耐(我的外号)做,大家遭罪,老臊(盛中国的外号,他会做一种臊子,太香了)做的味道好极!
后来我们二人的钱搁在一起用,糟糕的是我们从来不算账,经常是还有十天,已经完全没钱,我们只能到每个衣袋中去找。总能找到些小钱,但这点钱不够吃的,我们只能去买小米。但那边小米是喂鸟的,??看我们买那么多小米,很吃惊,问我们:“你们养多少鸟啊?”
总算发了钱,我们总要打牙祭,离音乐学院不远有一个“布拉格饭店”,我们没钱吃别的,就要一碗清鸡汤,但外国人不会慢火炖,我们一尝,完全像涮锅水。
我们最馋的是桔子,太贵了,看了多次没钱买。有一次终于咬紧了牙两人合买了一个,这就是在苏联唯一吃的桔子。这些事都不敢让女同学知道,她们会严肃地与我们谈话的,有些吃不消!
我和盛中国、刘诗昆、林燿基总是一起去听音乐会,对弹奏者好坏常争论不休,现在想想我们三人只是毛头小伙子,老刘已得了稍逊于克莱本得奖的老柴比赛第二名,但他丝毫不让人感到他与我们有什么不同。
那时大家都很穷,穿了西服,人模人样。但皮鞋基本上是硬纸做的,箱子是另一种纸,但中国人聪明,外表都还是唬的过去,但有时也混不过去,一次才旦卓瑪经过莫斯科演出,她不习惯高跟鞋,但是偏给她准备了一双蛇皮高跟鞋,还没到目的地就掉了一个跟,一高一低那"蛇"好像要活了。我与他一起演出很多,特别是到各种大学和文化团体,我们各自都独奏,有時也为他伴奏,他拉得真挚、帅气,所到之处都受到热烈的欢迎。他对人特真诚、亲切,所以我们交了许许多多朋友,学坦克、砲兵、科学的都有。他完全不会说好听的话,但对人的实诚我永远不会忘记。我回国之前,有一欧洲同学向我借了一笔钱,对我来说是一大笔,怎么也不还,这是大事,否则我没法带礼物给亲人和友人了。他知道后着急程度不比我低,天很热,他陪我不知找了多少地方,但那人总是躲,我们很生气,特别那人钱不少,因有几次看到他大口大口吃黄瓜!!那時黄瓜太贵了!哪能大口吃?那時我们都爱唱歌,冬天学校关门了,我们要跑很远的路,到列宁山上的中国领事馆练琴,在空旷的雪地,我们的歌声很高吭,那正是风华正茂的年代嘛!我们很爱演戏,我们不敢隨便与外国女学生接近,因被严肃警告过,如被发现,可能被遣送回国。所以我们四人就自已演戏给自己看,印象最深的是林耀基演的四凤,他较胖,但穿了西服不显,光着脚演二少爺,不领会四凤的表白,四凤自杀的那段,他演得实在令人叫绝,但也使人哭笑不得。年轻人都希望有帅气的照片,我不记得他说过任何认为哪张照片他自己照得特好。他最喜欢的是为我照的一张,他非常得意,不断说:"怎么样?我把你照得像洗星海"我们都崇拜洗星海,但那张真有点像,许多事他对我的热情超过了对他自己,这张照片我以后一定要找出耒。回国后他在北京我在上海,虽然联系少,但感情上永远亲近。近70岁时,他还几次邀请我与他同台演出,他把经纪人介绍给我,后来还专门问我“这人怎么样?他如不够好,我帮你换一个。”去年,在纪念林耀基音乐会前,他打了好多电话耒,他动员我也在北京参加演出,他再三说:"我们四个人,现在三个在地下,他在天上,他一个人很孤单,他在看着我们呢!……"想到这儿,写不下去了……
盛中国,你走的太早了,太早了。这几年我们商量过许多要做的事还没做,许多计划还未实现。
现在天人相隔……但真隔开这情谊和想念?我不信!你的思想的火花还会继续推动我们,启发我们前行的路。
你的琴声激荡着大江南北,震撼着群山万壑,燃烧着千万听众的心。
放心走吧!